（一）

從三年前說起吧。三年前，我還在焦作念大學，那是我人生最悲慘的時刻，一個系竟然沒有一個女生，沒有女生，男生注定也不是男生，曾經滄海難為水，除卻巫山不是云。那個暑假，我突然接到一個陌生女子打來的電話，像一匹狼看到獵物時的興奮。她當然不是陌生人，是我高中時候的同學，在新鄉醫學院念臨床醫學，她告訴我，她要來焦作實習，無依無靠，要我陪伴她，免得孤單寂寞。

這些話沒有任何弦外之音，而我滿腦子想的全是風花雪月，海誓山盟，甚至于花前月下私定終身。我像一片荒蕪的土地，等待著有人來開發，到了大學我簡直絕望了，我走進教室，全是男生，我回到宿舍，全是男生。于是，我就開始去圖書館，這很有意思，以中國教育的慣例，上了大學還泡在書里是不正常的，如果是泡在文學書上，那簡直就不是中國人！

其實，我是沖著圖書館里有女孩看書去的，她們當然看的是娛樂周刊。于是，終于有了讓我神魂顛倒的女生出現在圖書館，她很美，我都沒法給你形容她的美，該有的全都有，該沒有的全沒有！沒有一點不是恰如其分！我給她寫情書，她直接把情書砸在我的臉上，我狼狽逃竄后決定，這輩子除非有人主動送上們來，我再也不會主動出擊！

我守株待兔等待獵物，值得高興的是，上天真夠意思，這不，一個女孩正在命運的牽引下朝我緩緩走來，我趕緊跑過去，接住命運交給我的引線，牽著她就跑。開始的時候，時光的確美妙，我們去公園爬山，去龍源湖放風箏，我還給她講很多很多故事；每個星期她都期待著我去看她。也有不好，本質上我不是什么大有作為的孩子，也沒有一個大有作為的父親，可是我總不能空著手去看她吧，于是，水果，零食，每每都買上兩大兜，現在想想，那時候我過得明顯是富家子弟的生活，現在工作了才知掙錢之艱辛，衣食住行可不是一件小事情，因此每每想到那段風花雪月內心也充滿了懺悔！

事實上，我是無比相信愛的，我覺得她就是我于茫茫人海注定的終身伴侶，她問我，畢業在哪里上班？我說在禹州，她說，你去禹州我也去禹州。聽了這話你會怎么想，這難道就是嫁雞隨雞，難道就是夫唱婦隨？你會不會覺得她在向你投懷送抱？而且，我們一起并肩走著的時候，我明明感受到了她手的溫度了呀！已經水到渠成了！起碼我是這樣認為的。

咱們在一起吧，情緒醞釀了很久后我跟她說。我覺得她一定會同意，因為這是愛，這是真愛，兩情相悅的愛，上帝做的媒，清風明月都是見證，可是，可是她說，不可以。

我實在搞不懂為什么都到了如此地步了都還被拒絕。她說，這不是愛，咱倆之間雖然彼此都有好感，但卻不是愛。

愛，這個詞一直困惑著我，我不知道真正的愛到底是屬于精神的范疇還是屬于物質的范疇，一個美麗的女子決然不會嫁給一個窮小子，一個美麗的女子絕對可能會嫁給一個一無是處的老富翁。然而，他們都標榜這是真的愛情，然后，免不了痛哭流涕感謝上蒼，感謝上蒼讓她在茫茫人海找到了自己靈魂上的伴侶，如果僅僅是精神上有交集所以能走到一起，那夫妻生活是物質上的享受還是精神上的享受。

因為這一點，我相信了同性戀才是真的愛情，因為年齡可能不是問題，起碼有兩性生活，起碼看起來是一個家，一樣可以生兒育女。同性戀呢？我能說，其實就是兩個光棍在一起生活嗎？這才是真正的超脫！可是這真的就是超脫嗎？

（二）

我記不得六歲之前都在干什么，有人說，六歲之前都屬于前世，前世的記憶在涅盤重生之后并沒有全部忘記，所以有了童年，童年就是為了忘記自己的前世。

從我的母親那里，只言片語之間，我知道童年的幾件事，一件是，我走路走的晚，這是有因緣的，母親說，我的前世是一個女子，腳被裹腳布纏著，因此必須找個干媽，干媽拿著廚房里的菜刀趁我走路的時候，猛的在我兩腳之間砍上一刀，砍斷纏腳布，隔斷前世的因緣。唯如此我會走路了，在此之前，我只能匍匐，在被子里，由這一頭爬到那一頭，然后再爬回來。比我小半歲的小伙伴都會走了，我卻只能匍匐。因為那一刀，我這一輩子終于走上了正途，我終于能站起來走路了。

另一件事情是，我小的時候大逆不道，直呼母親的大名，擱現在，不曉得父母有多么開心，可是，那個時候，農村人還深受孔家教條的影響，直呼父母之名是為大不敬，母親拿著破鞋拉著我就打，從那以后，我知道不能直呼父母的尊姓大名，長輩就是長輩！

我一直對記不起童年的事情耿耿于懷，本質上，對不忘前世充滿期待。如果我能記起前世那該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。比如吧，茫茫人海，那個從我生產擦肩而過的路人，那位給過我回眸的過客，我能立刻拉著他的手說，嗨，我見過你，幾百年前，我們在一起快樂的玩耍，我還把你的門牙打掉了。甚至，我會拉著一個姑娘的手說，哎，我前世是個女的，你是個男的，我嫁給了你，你這輩子就是來做我的妻子的。

去年，我去煙臺打工，結識了一個女孩，她是我的師傅，引我入門，傳授我工作要領，開始我很抵觸。師傅跟我說，大家能走到一起都是緣分，要感激來之不易的工作。我立刻回她，你說這是緣分可有上帝作證？她無言，自知自己中學畢業決不是一個大學生的對手。

佛說，因緣聚會才有婆娑。我覺得這一點很有意思，因為你能想像到，佛陀天天注視著蕓蕓眾生，給你計算著這輩子你該遇見誰，你是該做誰的子孫，娶誰做老婆，生誰做孩子。于是說，緣聚緣散皆有因果。

前幾天，我的大腦又被科普了一下。說，這個世界其實是多緯度的，比如此刻我正在通過寫文章打發時光，另一個緯度也有一個我，他可能在看電視，或者在上課，可能是前一刻的我，也可能是后一刻的我，總之，做著與我不同的事情。你說，這樣的發現是不是讓佛陀很沒面子，因為，佛陀也可能活在不同的緯度，這樣以來，倒是有很多佛陀同時存在了，這足以說明他不可能是超越一切的主宰！那么上帝也是，一切眾神都是，他們都不是主宰。于是乎，你知道了，沒有人設計我們的前生，也沒有人左右我們的今世。

（三）

我曾去過很多寺院，不是因為內心多么的虔誠，也不是為了積善成德，以求果報。一來中國寺院的確多，精致也說的過去，小的寺院不要門票，樂善好施者捐點香火錢。

一個焦作就有好幾座寺院，氣勢磅礴，莊嚴華貴。我常去的是圓容寺，圓容寺歷史悠久，加上政府這幾年的投入，修繕的儼然一座宮殿，佛陀的金身塑在那里一點也不顯得寒磣，寺院的正中間有一石碑，高有兩丈，上書，太行小雷音寺，六個金字，到了這里即使再不虔誠的心也不得不虔誠下來，誰不愿聆聽佛像的教誨，誰不愿求得好報。說不定受教一兩句就能得到成仙，不墮阿鼻地獄了，再或聽上一兩句佛號頓時茅塞頓開，心結打開，多少煩惱絲突然剪斷！

寺院里并沒有什么奇花異草，倒是有靈塔寶樹，一千年的女貞子，五百年的住持圓寂塔，比比皆是。時至今日，佛陀對佛子們法外開恩，一座寺院，既有和尚也有尼姑，戒疤太嚇人了，也省去；青菜豆腐太寡味，伙食也可改善；行腳僧太累太苦，有時候難免吃不飽肚子，干脆由政府發工資好了。佛子們若是感恩于現在的生活，那好說，念兩句阿彌陀佛就行了。

有個和尚，不知幾時修行，幾時得道。勸慰我不要吃肉，同他修行。我問他，我能長生不老嗎？他說，不能。我說，我會成佛嗎？他說，那看因緣。我的天！我剛才已經談了我對因緣的看法了，怎么會自己重蹈自己的覆轍，大殿里，我看著那莊嚴佛像，佛像注視著蕓蕓眾生，香煙繚繞，木魚聲聲，仙樂繞梁，信徒陡然下跪，祈求垂憐，佛不語，一只手掌在胸前，手心朝外，那是在說“不”！我心中一凌，于是斷然拒絕。

有一天，我好奇的想，如果真的有佛陀，他會度什么樣的人呢？蕓蕓眾生該怎樣去輪回？我想，好吃懶做的人，一定會降生在富貴家庭，因為他們不能自食其力，而佛陀有好生之德；那么，踏實能干的人一定就會降生在貧寒家庭了，因為他自己能靠雙手致富，不擾佛陀煩憂；最后，佛家之弟會降生在哪里？似乎只有兩種可能，一種是佛國，另外一種也是佛國，如果不是佛國會是哪里？不會耕耘不知饑，四季皆有應時衣，無欲無求好修行，只怕眾生不好為！

見過那些西藏路上的苦行僧。對于那些圍繞著青海湖跪拜的苦行僧更是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尊敬，這種尊敬油然而生，好不矯情，直至大學畢業。

大學畢業后，工作穩妥，百無聊賴，想起了那些青海湖畔邊的苦行僧。內心突然恐懼起來，然后竟對他們產生悲憫。

信仰之于人，如靈魂之于骨肉，沒有信仰就是行尸走肉，所以，苦修之人未必是真的可憐，那些盲夫愚徒才可憐。可是，可是萬一，萬一沒有佛陀，這可怎么是好？諸如佛子們，他們敲鐘念佛，或是苦行修為，以求得佛祖眷顧，往生佛國，或者就是圖個好果報吧，如有佛陀，這一切皆有意義，因為有造事主看到。如果沒有佛陀呢？這豈不是對人生最大的欺騙？有精神虛無的高尚者嗎？有無所作為的慈悲者嗎？

于是，猛然想起一首詩“你永遠奔馳在輪回的悲劇，一路揚著朝圣的長旗”，我不知道這是對我的嘲笑，還是對大得修為的嘲笑，嗚呼哀哉。